第一次下饭店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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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关山迢递,小时候村子里没有饭店,只有供销社分销店里有些好吃的。母亲用鸡蛋换大粒盐时,我常常像个小尾巴跟去,母亲买盐的时候,我的眼睛贪婪地窥视着玻璃柜台里散装的点心:炉果、缸炉、光头饼、饼干……

第一次下饭店散文

有一次母亲又去买盐,分销店主任韩爷爷在柜台里抓了2块饼干,顺势放在用纸包好的大粒盐包底,递给了母亲。走在回家的路上,我一小口一小口品着,一直到家了这2块饼干还没舍得吃完。

中学了,我每天步行20里山路,到乡里去读。学校建在西山脚下,离街中心有30分钟路程,每天就是两点一线:家——学校;学校——家。

只有需要买些钢笔水、本等文具,我才偶尔在午休时分去趟街里。文具店紧挨着街里唯一一家饭店,饭店大门敞着,飘散浓郁的炒菜香味,特别诱人。每次路过,我都会不自觉地往饭店里张望几眼,吃饱喝足的食客打着饱嗝,用牙签剔牙醉醺醺地看着我,我仿佛像做贼似的,脸腾地一下子红了,匆匆忙忙离开了。

我第一次走进饭店,是恢复高考第三年。录取通知书来了,父亲送我去远方上学。那年,我18岁。

天没亮,我和父亲就起身,赶了20多里山路过了几道河到长途客运站,焦急等待着客运汽车到来,颠簸1个多小时来到南杂木火车站。买完火车票后,父亲说离开车还有2个小时呢,我们去吃饭吧。

这是辽东第一交通重镇,熙熙攘攘的。火车站广场前有一家特别显眼挂着4个幌子的大饭店。

后来,我工作很多年了才知道饭店的幌子有讲究不能乱挂,要与饭店规格匹配。挂1个幌子的,可能就有三五张桌子,只能是填饱肚子的小馆;挂双幌子的,表示有家常菜;挂4个幌子的,则是具有一定规模的饭店,室内装修颇有讲究,餐桌用具也有档次,可容纳一二十张桌,能办筵席。

我坐在离售货口很近的一个座位,父亲去售货口看了一会转身走出了饭店。

一会儿颤巍巍的手捧着一包筋饼回来,放在桌上,说:“我再买盘炒菜。”

父亲立在售货口看了许久犹豫不,。营业员不耐烦催促:“你还买不?”父亲尴尬地赔笑:“来盘炒血豆腐吧。”从怀里取出一个看不出原色的手绢,小心翼翼地打开,捻了几张毛钱递了进去。

一盘炒血豆腐端上桌了,父亲说:“你先吃吧,我抽支烟。”

我的确饿,肚子早就咕咕叫了。便狼吞虎咽地吃着筋饼,大筷子夹着血豆腐。

当我忽然意识到父亲还没吃时,原本就很少的一平盘炒血豆腐已经剩不多了,我慢慢放下筷子轻声说:“爹,我吃饱啦,你吃吧。”

父亲狠狠抽了几口旱烟丢掉了,拿起筷子来。

这些年我早起晚归上学,一直没有注意过父亲,常年的劳作,手指关节很粗,整个手掌向下弯曲着,皮肤纹理是黑的。刹那间,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……

父亲用最后一小块筋饼把炒血豆腐盘子擦拭得干干净净的,慢慢咀嚼着,看着父亲,我暗暗下决心:父亲,等我工作有钱了,一定请你下饭店,饱吃一顿炒血豆腐!

参加工作了,我月工资几十元钱,给家里寄15元后,生活很是拮据,我只能向单位申请借用互助金,拆东墙补西墙。工作好几年了,也没有能力请父亲下饭店。

终于工资涨到100多了,我回家探亲,请父亲去南杂木火车站广场那家饭店,父亲嘿嘿嘿笑着说:“小子,你就瞎扯,庄稼院人哪有没事去那么远下馆子的,败家不?”他说啥也不肯去。

再后来我工作忙总出差,请父亲下饭店的事就没倒出时间

忽然一天接到家信,说父亲晚期胃癌,我赶忙回到家里,只见消瘦得不成样子了,吞咽十分困难,每顿只能吃些流食。

这个秋天,父亲悄然地走了……

我跪在灵前,泪如泉涌,“父亲,我与你有个约定,如今却凝成了永恒……”

很多年后,母亲说,那次是父亲第一次下饭店,也是最后一次下饭店。听罢母亲的话,我心酸不已,双眼噙满了泪花……

结婚后家人聚餐时,只要是店里有血豆腐,我都会多要一盘,而且多摆一双筷子。在沈阳大都市出生,吃着肯德基、麦当劳长大的女儿不解地问:“爸爸,炒血豆腐有这么好吃吗?”我默然点头。

光阴荏苒,岁月如梭。现在无论是参加会议还是出差旅游,每当我坐在金碧辉煌的大酒店吃着南北大菜、生猛海鲜时,我都会不由地想起父亲,想起南杂木火车站广场的那个饭店,还有那盘永远的炒血豆腐……